在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浩劫中,留在南京的一部分难民侥幸生存下来,为了铭记这段悲惨历史,他们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或在南京大屠杀之后,或亲自记录其悲惨经历,或向记者述说其幸存遭遇,本册便是收录这些幸存者所留资料的汇编(列为《南京大屠杀史料集》第三册)。根据回忆内容的体裁,本册资料计分为日记、幸存官兵的回忆、幸存者难民的回忆和叙事诗四部分。

  第一部分资料主要是幸存者的日记与周记。在南京大屠杀期间,当时留在南京的西方人士曾留下许多十分重要的日记和书信,如《拉贝日记》、《魏特琳日记》、《威尔逊日记》等,但由于当时险恶的环境,作为受害者中国人自己留下的日记并不多,目前我们发现的幸存者日记,从性质上来看共有两类:一是幸存者当时每天的记录,如本书收录的原金女大难民所负责人之一程瑞芳女士的日记,程瑞芳女士当时逐日记载了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在金女大的暴行,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部中国难民自己写的真正意义上的日记,这部日记的发现引起社会广泛影响,它的公开出版将对同样反映金陵女大日军暴行的另一部日记《魏特琳日记》有巨大的互相印证的作用。第二类是幸存者事后以日记体裁撰写的回忆,如1938年出版的《陷京三月记》,该书是由南京沦陷期间滞留南京的军医蒋公彀所撰写。又如本书收录的《南京大屠杀逃难记》,则是孙锦云女士晚年以日记方式所进行的回忆,该日记十分详细记录了其在南京大屠杀前夕逃离南京的一路历程。对我们研究沦陷前南京社会、难民心理有重要的价值。

  第二、三部分资料主要是南京大屠杀之后幸存者的回忆,其收录原则是以反映南京城陷后幸存者幸存经历、日军暴行和城陷后南京社会经济情况等为主。本书收录时,根据回忆者的身份将回忆内容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幸存官兵所写的回忆,本书收录官兵回忆共19篇,这些回忆文章绝大多数均已在大陆或台湾发表,教导总队工兵营长孙宝贤的回忆则收藏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图书馆,收入本书为首次正式发表。另一类则是幸存难民的回忆,共14篇。这部分回忆有一部分是难民自己撰写的回忆,如李克痕的《沦京五月记》,但由于留在南京的难民绝大多数是贫民,识字者并不多,因此,有少数幸存者的回忆则由当时报刊记者采访代笔而成,由于这些材料均为幸存官兵或难民的真实记录,十分形象地反映了日军占领南京后所进行的惨绝人寰大屠杀的悲惨景象,这些材料对我们深入研究南京大屠杀期间的难民生活史和当时社会状况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价值。

  第四部分实际上只有一篇,它是陈中凡先生撰写的一首叙事诗,它十分形象生动地反映了南京大屠杀期间南京沦陷情况。

几份重要材料介绍:

1、孙锦云的逃难日记

    现居南京92岁高龄的孙锦云老人晚年奋笔撰写南京大屠杀前夕的逃难经历,她写这段日记的目的是:“提醒人们牢记国耻,安不可忘危。人人要关心国家大事,保卫世界和平。”该日记原件收藏在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日记真实反映了南京大屠杀前夕难民的恐慌心理,如1937年12月11日她记载了他们夫妻一行经过浦口镇所看到的炸后南门大街的悲惨景象及战争恐慌之下民众的心理:

  12月11日,天刚黎明,我们雇了一部独轮车赶往六合。经过浦口南门大街时,不禁毛骨悚然。此处原来是人烟密集的闹市,忽变成鬼域相似的废墟。碎瓷碗铺满遍地,断砖烂瓦堆集如山。折断的电杆七歪八倒,血染的棉被东挂西摔。热烘烘的街市霎时毁灭,活生生的人群片刻死亡。见到这种惨绝人寰的状况惊心动魄。北街沿路摆着新棺材,哭声不断。有谁知道竟有这种悲惨世界呢!一路不见人影,大地满目凄凉。到六合时,我心里很发愁,街上的店铺都关门停业,幸好有一家旅馆还开着门,老板热情的接待我们。进门就告诉我们一个惊心的消息:“南京城已被日军包围,形势万分危急。”此时外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水陆交通都断绝了。地广人难走,天高鸟可飞。逃难的人在路上命如暴卵,我们心如倒悬。恳请店老板帮我们找船,只要能到扬州,移近一步好一步,当时要想一路到家万不可能。这种血腥的困难当头,人各自危。

2、程瑞芳日记

  程瑞芳女士,湖北武昌人,1875 年出生。天主教圣公会成员、中华护理学会会员。1894 年毕业于武昌护士学校,在美以美妇产科医院任见习看护3 年,后任该院病区主管。1910 年至1916 年在圣希里达女子中学当舍监,后出任圣希里达附设子弟小学校长,1924 年应邀到南京担任金陵女大舍监,负责管理学生宿舍和食堂。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程瑞芳作为金陵女大留守负责人之一,负责金陵女大难民收容所的卫生工作。战后,她的证词在东京远东军事法庭上揭露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期间的罪行。

  程瑞芳日记同2000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魏特琳日记》可以相互印证,如1937年12 月17 日,日军以搜查中国士兵为名,到金陵女大来掳掠中国妇女,日军官兵一面在校园门口缠住魏特琳,要魏特琳等离开学校,并殴打了魏特琳。魏特琳在日记中写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情景? 人们跪在路旁, 玛丽、程夫人和我站着。枯叶瑟瑟地响着,风在低声呜咽,被抓走的妇女们凄惨的叫着。”日军士兵走后,“程夫人、玛丽和我到东南宿舍,那里没有人,程夫人的儿媳及所有的孙子们都不在了。我被吓坏了,但程夫人平静地说,他们一定和难民们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她房间里,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显然是被抢过了。”

  程瑞芳在其12 月17 日日记中也有基本同样的记载:“有许多人跪在那里,陈斐然一到,也把他跪下,就是我和华和戴三人站着。”日本士兵走后, “那晚又冷,我们都回到四百号,没有见一个人。华小姐想,我的孙子等都被兵拖去了,她很惊骇。” “现有十二点钟,坐此写日记不能睡,因今晚尝过亡国奴的味道。”正是在这一天,我们知道是松井石根这个屠夫入城的日子,是南京沦陷时期最黑暗、最悲惨的一天,金陵女大也遭受了最痛苦的磨难,日记在最后这样落笔:“ 不写了,想起中国人不能不心酸,死后真苦。”程瑞芳在日记中还记载了两个在沦陷时期中国人反抗斗争的真实故事。12 月29 日的日记中记述了在日军登记男子准备集体屠杀时,因一位老太太与一位年轻女子的认领而获救了多人。她称赞了妇女们可敬可佩的胆量。1938 年1 月25日的日记中记述了两兄弟打死企图强奸其妻子的一个日军士兵,她忍不往写道:“真好,打死一个出口气也是好的。”在程瑞芳日记中,这种正义与邪恶、善良与凶残的冲突随处可见,对自己祖国不强,南京沦陷的现状,从内心发出了“受这种耻辱,何日能雪耻(12 月19 日日记) ”的呐喊! 程瑞芳的日记,是沦陷时期南京人民的心理感受,这种心路历程对我们研究大屠杀给南京人民造成的心理创伤,以及南京人民不屈不挠的反抗斗争,都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3、钮先铭的回忆生动惊险

    钮先铭当时是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工兵团营长兼团附,由于突围不成,剃度为僧,先后在永清寺、鸡鸣寺避难八个多月。在其避难的过程中,他亲眼目睹了许多日军暴行:

    一天傍晚,突然很多日军来到永清寺,砍了许多石榴树枝,长约五六尺,前面还留了权桠。入夜,钮先铭等突然听到重机枪的扫射声。10多天后,钮先铭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在永清寺下游一两公里的沿岸,有一个叫做大湾子的地方,这是一片很浅的沙滩。由于‘二水中分白鹭洲’的缘故,长江在八卦洲北面流经‘中洲’南方的速度甚缓,形成一片浅滩清潭。鬼子兵在大湾于用机枪杀害我军俘虏两万多人,这是lo多天后我们才发现的。那天鬼子兵徒手到永清寺来砍石榴树枝作叉子,原来是用以推尸体的工具。”鬼子兵之所以选择大湾子作为屠杀场,或许希望用扛水将尸体顺流而下冲走。无奈冬季水浅,水落石出,如何能冲得走?他们之所以准备了树枝木权,正是想将尸体推到水里去。”“大湾子有两万多具尸体,尽管想尽方法用树杈推人扛中,却无法使其畅流,以致大多滞积在浅水里和沙滩上。”

   钮先铭的这段经历与本书收录的唐广普回忆有许多细节相符:“(12月14日)天还未亮,日本兵来了,把年轻人全部撵到街心。有个会讲中国话的日本人说:‘哪个认识幕府山的,前面带路’于是有个人站出来带路,把我们带到幕府山,关在空营房里。集中囚禁约两万人,大多为被俘士兵,另有部分警察和老百姓。3天3夜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老人小孩相继饥渴而死。妇女全被轮奸。有个四川兵,不堪饥渴,约众外逃,结果有1 000多人被日军射杀于外壕中。12月18日,日本人从早上4点钟就开始捆人,把整匹整匹的布撕成布条,先把人两手反缚着,然后再把两个人的手臂捆在一起。从早上4点一直捆到下午4点。然后还是那个会讲中国话的日本人讲话,问哪个认识老虎山的带路,说要送我们回南京城去‘米稀米稀’。到了上元门大洼子江滩,叫我们一排排坐下。这时有人讲:‘不好,要搞屠杀了’,做鬼也要做个散手鬼’,就互相解绳子。晚上八九点钟,日本兵开始屠杀,机枪一响,我就躺倒在地。20分钟后,机枪停了,我右肩头被打伤也没有知觉,死尸堆积在我身上,感到特别重。约5分钟后,机枪又开始扫射。过了一阵子,日军上来用刺刀刺、用木棒打,然后用稻草洒在石榴树上,用汽油浇后就点燃烧起来丁。这时我感到吃不消了,尽力挣扎,爬出死人堆后,顺着江边,往燕子矶跑……以后回到了江北。在扛北,我遇到从幕府山逃出的另一个幸存者,姓诸,他说日军在枪杀后,用汽油焚烧了全部被杀者的尸体。”

   关于钮先铭在南京保卫战的情况,后来逃难而出的教导总队另一营长孙宝贤也曾多处回忆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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