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活一次
???杜樟林老人60年的痛与恨

    如果有可能,91岁的杜樟林老人真想重新再活一次。他这辈子目睹了几朝世事的沧桑巨变,但人生的滋味在日愈衰老的他的回忆中,除了痛苦还是痛苦。由于炭疽病(俗称“烂脚病”)的折磨,60多年来,他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辛劳、清贫的生活对他来说,因为日本鬼子,已永远停留在60多年前的那一天。他似乎已经不会笑了,熟悉他的人每每见到他,脸上紧锁的眉头总觉得一天愁似一天。

    “看看,我的脖子、手上、脚上,这一个个洞,都是烂脚病留下的影子。痛嘛痛嘛,痛得我一点胃口也没有。”1998年6月13日下午4时许,记者在浙江省金华市区东市街6号见到杜樟林时,他还没吃午饭,斜倚在竹椅上、泻身乏力,双手却不停地抚摸着右腿上开始复发化脓的伤口。苍蝇嗡嗡地绕着他,赶走又飞来……

    “这些年,他几乎都是在唉声叹气中过来的。“杜樟林的养女不无同情地说。对他的经历,吴湘莲自早已熟悉,但她无法体会那种如死亡般形影相随的痛苦。杜樟林说,那种痛大抵有两种情形:一是像神经牵动;二是如刀割、鸡啄一般。患病那年,杜樟林刚刚满30岁。

   “我和父亲做得一手绝好的泥水活,大约1941年4月,我们从东阳横店镇下元村老家来到金华火车站干活。没干几天,日本鬼子就打进来了……”杜樟林老人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金华火车站被轰炸的情景。“每天上午,飞机都在火车站上空盘旋,多时每天12架,一般也有四架、八架的。飞机先绕着火车站飞了几圈,然后呼啸着扔下炸弹。那炸弹老长老长,有酒坛那样大。我们百来个一起干活的,起先不知是干什么的,愣愣地站着竟谁也不知道跑。结果,黑黄色的烟雾一过,80多人全部当场被炸死了。有的人整个被土埋住了,有的胳膊、腿被炸断,还有的肠子都被炸飞了,血淋淋挂在几米远的树枝上……”

    当时,杜樟林几乎吓懵了。在父亲提醒下,两个人一同赶快逃到火车站外的一棵大树下。当年,他亲眼看见飞机一连四天盘旋着扔下炸弹……

    杜樟林和父亲等人虽然幸免于难,但身上全是炸弹掀起的尘土,他们赶忙到不远处的婺江清洗??灾难随即降临。没多久,他们先后感到身上发痒、发红,他们以为是水土不服,很快就会好的,谁知……

    在以后的日子里,杜樟林和父亲忍受了非常人所能想像的痛苦。跟其他炭疽病患者一样,病情时好时坏,但怎么治都没办法根治。为了治病,他们卖掉了东阳老家的房子,还到处借钱赊债,但杜樟林父亲还是很快就去世了。杜樟林的病也好好坏坏,平均两年就复发一次。一到发病,腿上的肉烂掉后就像豆腐渣一样一块块往下掉。“我们那批人(指炭疽病患者),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像我这样,吃不下睡不着,活着也没意思,哎……”杜樟林说不下去了。

    老人的视力、听力、记忆力都不错,晚上看电视,如果看到有日本人,马上就要换频道。日本在他心目中,留下的阴影没齿难忘。当年,他腿痛躺在床上,但日本人一定要拖着他去砌灶头。“那雪下得很大很大,我身上穿两件单衣,下身穿一条单裤,冻得直发抖。这样还不行,如果干活稍稍慢一点,或没做好,日本鬼子就拿刺刀狠命地戳戳我的伤口,我痛得只会哇哇大叫。我的七个徒弟,有一次,口渴向日本鬼子讨水喝,鬼子竟二话没说,举起刀一个个将他们的头全砍了下来。”一旁的杜樟林吓得魂飞魄散,当晚即从铁丝网下的洞口逃了出来……

    因为炭疽病,老人失去了人生的很多欢乐,甚至连子女都没有。现在服伺他的养女吴湘莲是龙游人,早年她看着他可怜才认他叫父亲的。吴湘莲说:“从报纸上看到跨国诉讼,我们不为钱,但我们也要打官司。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让父亲拖着这条伤腿站在日本的法庭上大声控诉……”
                            (李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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